林医生好笑地抬抬手,“我向你保证,绝对没有狸猫换狸猫。”
    “不信你看小狸花的小爪,有一块送来的时候没有毛,你看是不是?”
    夏果细看了眼这位专业技术看起来很过硬的宠物医生。
    在外极少有人用“你”这个称谓对他讲话。
    对方唇角隐着些许笑意,并不对他讨好谄媚,也不令人感到冒犯,对等地相处,让人感觉如沐春风。
    是个很有生存技能的人精。
    夏果视线落下去。
    狸花猫抱着牛奶猫睡得很沉,脑袋挤作一团,打着奶呼呼的小呼噜。
    搭在小牛奶肚肚上的小爪上,确有一块小小的圆圆的红皮,直径只有几毫米,盖在绒毛下边,不细看不太显眼。
    小猫被照顾的实在好,夏果高兴,暂且按下心中那点点别扭的芥蒂,止不住弯起眼睛,“它们好漂亮……”
    林医生合着他,“是很漂亮,也很有灵性,知道你记挂,恢复得尤其好。”
    没有人不喜欢听人夸自己的宝宝,夏果笑意放大,正要再问关于小猫的事情,手机响了。
    沈世染打来的。
    夏果看了眼时间,十一点零一分。
    他拖延着不想回去,只顾看猫,这才记起沈世染要求十一点左右陪他吃炸鸡。
    沈世染很讲道理,安生地等到“十一点右”才来敲他。
    夏果生出几分心虚,凝了凝神,边接听边走出宠物医院,“喂,沈世染。”
    “忙完了吗?”沈世染问。
    单听语气不好判断心情如何。
    夏果低低头,慢下语速让自己听上去不露怯,“刚结束,我现在往车库去。”
    “车库有狗?”沈世染问。
    耳朵这么灵的……
    夏果不想他知道自己结束工作还在外拖沓,胡乱答,“……可能是流浪狗。”
    “还有流浪猫,并且不止一只。”沈世染拆穿,“所以你在车库新建了个流浪动物收容所是吗?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夏果放弃了。
    “有点事拖住了,就要回去。”夏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,他感觉沈世染好像遇上了什么麻烦,于是问,“你那边出什么事了吗?”
    “没有。”沈世染否认,“我好好的,你忙你的,不用管我死活。”然后挂断了通话。
    夏果一路维持最高速度开回去。
    歪歪斜斜地把车撂在门口抓着门锁施力按下,拽开门。
    隔好远看到沈世染穿了一套防护服远远地靠在连廊的尽头站着。
    夏果观察了四周的环境,确定没有搏斗和外来人存在的痕迹,确定沈世染高挑的身形背后没有藏着一个或几个持刀端枪的匪徒,不会因自己的莽撞行为伤害到沈世染才大步靠近过去。
    很紧地抓住沈世染,攥住他的双臂抖着瞳孔上下左右地看。
    “怎么了?怎么穿这样?”
    沈世染隔着防护服的布料攥了夏果的手。
    从自己手臂上挪开。
    “说了没事,你先把气喘匀。”
    他别开脑袋,语速飞快声量极小地咕哝了句什么。
    话说的不太有气势,夏果没有听清。
    “什么?你稍微说清楚一点,我没听明白。”
    “夜盲虎子——”沈世染下巴指指厅堂的吊脚,脖子漫上尴尬的粉,“那边有个。”
    夏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,望见连廊尽头,跟沈世染隔着全屋最远距离的檐角下。
    一只灰毛蝙蝠倒吊在上边,张着一张小嘴吱吱喳喳地看着他们示威。
    夏果:“……”
    沈世染防护做到百分百,人躲出几丈远。
    “我正打算把它赶走,你就回来了。”但嘴上依然十分要强地说。
    这话说得其实也不完全假。
    沈世染本来真没打算惊动夏果,想暂且避出去等夏果回来一起处理。
    可门廊狭窄,那玩意儿挂在他出门的必经路上,以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虎视眈眈地盯着他。
    他尝试了几次,最终还是无奈放弃了出门的打算。
    夏果消化了下,转开脸轻轻“哦”了声,眼睛四下看,不清楚在找什么。
    沈世染看夏果的侧脸,总感觉他似乎偷偷在笑。
    他揣起手臂,“你嘲笑我?”
    “没有没有,”夏果忙摆手,扫扫鼻尖掩住笑意,“我哪敢呢。”
    夏果真没有笑话沈世染。
    他们自小接受的最多的教育便是要学会喜怒不形于色,不可以被人看穿喜好和恐惧。
    利益之上,有了喜好和恐惧,就代表有了被人拿捏和威胁的软肋。一切情绪都会成为掣肘,所以他们极少表露情绪。
    但人总有自己贪慕和畏惧的东西,夏果怕密闭空间,怕与囚服颜色近似的衣服,那会让他不断被拉扯回那段求生不得求死无门的泥泞记忆。
    每个人都有自己无力招架的东西。
    没什么好笑的。
    他只是发觉近距离接触之下,从沈世染身上看到了尚未完全被成长磨平的傲娇可爱的印记,比从前婚姻里有限见证的那个片面的沈世染要真实鲜活许多,感觉有趣罢了。
    夏果推推沈世染的身子对他说“你先回避一下”。
    之后投入做事状态,飞速把连廊的灯全部打开,开了门窗,在仓库搜寻到一支余量充足的薄荷喷雾,曲起小臂遮住口鼻拿喷雾对准蝙蝠所在的位置。
    “等等。”
    沈世染叹服这人怎么一面表现得像个训练有素的特工头目,一面又连基本的自保意识都没有。
    捏了下夏果的肩,递给他一套工人洒扫房间时备用的防护服,“把这个穿上。”
    夏果没接。
    茫然地对沈世染说,“我倒是不太怕这些东西。”
    “不是怕不怕的问题,有病毒。”沈世染难得耐心了一次,解释完才说,“穿上。”
    夏果把防护服穿好,转过脸又被沈世染揪到了近身的位置。
    沈世染替他调整了下防护服的领口,细密地遮好,拆了只口罩,扶正夏果的脸仔细地替他带好。
    然后尽量维持着匀速。
    走到了距离蝙蝠最远的那个套间。
    贴进墙壁站好,只探出一点点脑袋,酷酷地对夏果说,“喷吧。”
    夏果按动喷雾喷了一通,蝙蝠从檐角松动下来,晕头转向地扑棱着飞了出去。
    沈世染松了口气,跟上去关好了门窗。
    夏果把喷雾放回去,换消毒用品给房间做清理。
    洗好澡出来,他订的夜宵恰巧送到了。
    送过来的食物被保镖截取并经过检验,由保镖亲自提到了门边。
    沈世染的电子狗踢踏着穿着伞布鞋套的小脚去了门边,取了保镖送来的餐。
    取消了语音模块无法表达谢意,小狗有些焦躁地摇了摇钢锥尾巴,趴下前肢俯身仰头,小屏幕里浮出感谢的表情。
    保镖比电子狗更像机械,确定餐盒放置稳妥,板起面容退出房间带好了门。
    小狗不懂保镖为何不给自己回应,迷茫地歪了下头,向后背了背合金耳朵。
    很快释怀,摇着尾巴非常快乐地回来,拱拱夏果的裤腿俯身。
    夏果蹲下身摸摸小狗的合金脑壳,很淡地笑了下,说“乖”。
    小狗等他把餐取走,在他裤腿边打了两个滚,回应那句夸奖,四脚抬得高高,跳着圆舞曲一样的快乐步伐蹦走。
    沈世染换了自己的衣服出来,夏果已经把炸鸡摆上了桌。
    “贴地的住所蛇虫鼠蚁是会多一点,我明天找人过来做驱虫……”担心沈世染觉得窘迫,他首先开口打破尴尬。
    沈世染没太仔细听他的话,心神在在地往外看。
    他的车子斜斜地刹在院外,回来的时候形单影只,保镖车被他甩丢了,没有像往常一样跟随。
    他说谎,拖延着去了别处,好像非常抵触和沈世染接触。
    可进门时,眼里又盛着装不出的慌乱,侧脸挂着没有消退的薄汗。
    靠近的那十多秒,沈世染甚至听到他错掉了节拍的心跳。
    哪怕沈世染明确说了没事,也不能让他放下心悸。
    然而这样一个擅于邀功的人,却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度表述。
    扯东搭西故作轻松地想要把话题带走,不给沈世染察觉到他有多紧张多慌乱。
    沈世染想过夏果对他的喜欢是迫于形势的表演,因而不屑看进眼里。
    现在这样,反叫沈世染迷惑起来。
    感觉他的心好像蒙着一层厚薄不均的茧,里边藏着太多难言的秘密,偶尔可以窥见其中一段片面真相,碎片之间相互矛盾,拼凑不出真实情绪,组合不起全貌。
    沈世染并不为此焦躁。
    他很少对外围的事物生出关注。
    当他真的下定心意想了解,自有办法弄清楚。
    沈世染立在酒柜边逐个比对,掂下一瓶高度白酒,转回头问夏果,“陪我玩个游戏好不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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